找個儀器,一檢測,真假立判!”廖茂林這樣想。他甚至想帶著自己的元青花到北京,和博物館的元青花來個對比檢測。只要不對,立即砸了。
但到目前為止,這種照妖鏡式的儀器,內地還沒有出現的可能。香港城市大學古陶瓷中心梁寶鎏博士是該領域的資深專家,他介紹說:
熱釋光檢測首先是要取樣的。熱釋光鑒定的原理是,文物在存放和保存的過程中會吸收射線,α、β、γ射線,而射線是有能量的。時間越長存的能量越多。
然后我們測出這個器件從燒成一直到現在取樣的過程中一共吸收了多少能量,再除以它每年吸收多少,就能得出它從生產出來到現在有多少年的歷史。
在建立數據庫時,我們用大量瓷片來測量它每年吸收多少,我們再計算出一個平均值,東北,華南,得出一個平均值,而正因為這個是各地平均出來的平均值,當然就有誤差。
比如一個花瓶,它就是景德鎮生產的,那就應該拿景德鎮的數據,但是你也不知道它哪里生產的,這個就是最大的誤差。
丁仰振捐給杭州南宋官窯博物館的唐長沙窯人物貼塑大執壺,若用儀器檢測,就要先找一大堆流傳有序的長沙窯真品測出數據,然后再與這只壺比對。比對的時候,還要用上一大堆核物理、數理統計學的方法。上海博物館的王維達先生是個中翹楚。
上海博物館主要亮點在熱釋光。王維達老師退休多年,現在主要是他的接班人在做。
上海硅酸鹽研究所亮點在成分和顯微結構分析,不做熱釋光。該研究所有中國古陶瓷數據庫,長沙窯應該也在其中。
而香港城市大學的主要成果也多是與上海博物館合作產生的。只是故宮事件后,大家對測量完整瓷器都有些顧慮。
陸
鑒定就是做生意,眼學、科學鑒定的信任危機
人為輻照是個又簡單又復雜的問題。這個領域的問題也不像想象的那么簡單。比如陶瓷各個部位成分不均勻的影響就不好考慮。
個人經驗是在測量出來的曲線比較怪的時候,這個時候就要靠個人經驗,靠你用的方法,是你自己設計的方法還是抄人家的方法,哪個準呢,各家不太一樣。
這就是各家的技術了,但這個誤差還是比較小的。瓷器是20%-30%的誤差,陶器大概10%-20%的誤差。
此外,熱釋光檢測容易被干擾。比如,過了安檢,就可能遭遇干擾。一些人就用輻照的辦法作假。但人為輻照作假和沒有作過假的,可以區分,人為輻照與自然狀態下慢慢吸收不一樣的,信號怪異,這牽涉到一些技術秘密。
就現在的藏品市場的情況,他們做的90%都是贗品。
此外,哪怕是科學鑒定,也有很多種,熱釋光鑒定是國際上比較公認的。其他的有很多是中國自己哪個物理學家自己想出來的,是不是有效,需要認證。
比如成分分析,需要大量的數據庫,很多理論上是正確的,我們也做過好多年,但真正運用到實踐的鑒定上,實際操作上有難度。
上海硅酸鹽研究所對古陶瓷的研究是比較透徹的,是全國最好的了,他們開展成分分析,正在建立數據庫。
與眼學鑒定一樣,國內的科學鑒定也遭遇信任危機。
梁博士坦承,很多人急功近利,很多鑒定就是做生意,沒有科學道德,這個非常麻煩。
柒
文物鑒定圈中種種亂象:錢能讓證書漫天飛
“如果成了權威,就等于拿到了一張長期的餐票。”楊靜榮說。比如,現在的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一些人甚至從來沒有做過科研,就是一行政領導,也成了鑒定委員會委員,還到處去走穴,給人做鑒定。
一些經驗和技術都非常好的人,卻根本進不去。一些所謂的官方機構,成了利益小圈子。
在古玩界,大型博物館、研究所的一個研究員的頭銜很值錢。
圈內有一個公開的價目表,幫人看一批貨,故宮博物院、國家博物館(微博)、首都博物館、南京博物院、上海博物館的研究員的出場費,最低的價格,也是1萬元一場,有的甚至收到了好幾萬。
目前國內專家最高的出場費大約是15萬一場。目前,在儀器鑒定還沒有成為標準的時候,眼學鑒定的市場,還沒人能撼動。收藏的人太多了。但專家的圈子,已經越來越亂,已經波及到了整個圈子。
最初的時候,一張專家的證書,就是權威的證明。到后來,就是證書漫天飛,一張鑒定一萬、幾萬,甚至直接開****,和人分成。
到現在,專家的口碑一天不如一天,越來越多的人,轉而相信儀器鑒定。但在國內,儀器鑒定,遠沒有成熟。
故宮博物院專家也介紹,在推行儀器鑒定的事情上,遭到了很多圈內權威的抵制。
其中最體面的說法是,眼學鑒定是一種文化,不能用生硬的儀器徹底取代一種厚重的文化。
捌
不直接承認儀器鑒定,權威豈愿放棄話語權
到目前為止,內地文博界的儀器鑒定研究進展緩慢。而在英國牛津、香港城市大學,都發展得很好,并建立了相當數量的數據庫。
大陸科學儀器檢測研究為何滯后,在圈內成了一個敏感的話題。
“其實大陸的科學儀器檢測技術也不算太落后,很多機構,甚至民營企業都有自己的技術攻關。除了上海博物館和上海硅酸鹽研究所,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也有好幾種技術,并可以投入使用。”
故宮博物院專家告訴記者:在由圈內眼學大腕們制定的博物館鑒定游戲規則中,至今依然強調以眼學為主,儀器為補充的模式,不直接承認儀器鑒定的權威性。這中間很有多復雜的因素,技術是否成熟,僅僅是原因之一。
如果同時用現有的七八種檢測方法分別檢測,再綜合起來分析,得出結果,遠比幾個專家眼睛過硬。但目前,沒有權威愿意放棄自己的話語權這么做。如果這一天到來,他們在市場上是否還有話語權?退回書齋,誰干?
畢業于北京大學,曾經有在內地搞科研經歷的梁寶鎏博士稱,他在內地時,有關部門曾經召集搞文史、考古和搞自然科學研究的專家一塊開會,討論合作。但是很難。
內地很多博物院、考古所都自己買儀器,但又很難找到業務精湛的人去管。另外一個原因呢,就是老一輩也是靠眼學來鑒定的,有抵制情緒……保守的勢力很強大,這是發展慢的主要原因。
“在香港沒那么多束縛。”他說。
柴靜:無處不在的鑒寶故事